最近《长安十【shí】二时辰》的热【rè】播【bō】让我们重【chóng】新燃起了对这座中国最【zuì】伟大的城市的好奇。今天，单读节选了唐克扬所【suǒ】撰《长安的烟火》一文【wén】（收录于【yú】《长安【ān】的传奇》）。故事发生在【zài】 20 世纪初的【de】波罗的【de】海海滨，刚【gāng】刚游览过东方古城【chéng】的鲍【bào】希【xī】曼向德【dé】国【guó】军官古德【dé】温【wēn】先【xiān】生讲述了他在长安的所【suǒ】见【jiàn】所闻，他说只【zhī】有走进那光滑的城墙，才能窥破这座【zuò】古都千【qiān】年【nián】的秘密。在小说中，我们试图从【cóng】另一个角【jiǎo】度观看长安，让【ràng】自上而下的【de】城市鸟瞰为我【wǒ】们的【de】长安想象【xiàng】作注。但又或许，其实没有人能够看清这【zhè】座城【chéng】市的全【quán】貌，而盛唐长安，不过是我们平凡人心里【lǐ】永不褪【tuì】色【sè】的【de】一泓【hóng】热望。
《长安的传奇》
唐克扬 著
同济大学出版社“光明城” 出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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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安的烟火 （节选）
唐克扬
1910 年夏【xià】季，梅堡的【de】波罗的【de】海海滨，刚【gāng】刚从【cóng】东方回来【lái】的恩【ēn】斯特·鲍希曼邂【xiè】逅了一【yī】位在【zài】此休养的德国【guó】退役军官弗【fú】雷德里克·古德温【wēn】，他受【shòu】过伤的左臂【bì】已【yǐ】经萎缩，因此时常用左手【shǒu】拿着一本书，好【hǎo】让它看起来不【bú】那么引【yǐn】人注目。古德温先生【shēng】参【cān】加过的第一场战争是普法战【zhàn】争，后来【lái】在【zài】德【dé】属东非又为【wéi】德【dé】意志帝国打过仗，可能【néng】由于这【zhè】么一点【diǎn】海外经历，他对于很多遥远的地方都有些不多不少的兴趣【qù】，爱装【zhuāng】做内行发表点个人意【yì】见。他的晚年就好像那些书页，就这么在闲谈中【zhōng】哗哗地翻【fān】过去了【le】。
“长安是一座什么样的【de】城市？”古【gǔ】德温先生搁下手中的书，饶有【yǒu】兴味地问——他【tā】听说鲍希曼【màn】刚刚访【fǎng】问【wèn】了一座别样【yàng】的中国城市。
“我不知道您都熟悉哪些中国城市？”鲍希曼反问道。
“我只看过马可·波罗向忽必烈汗呈交的报告。”
“先生，那不是历史报道，那多半只是一种民间传说罢了。”
“那【nà】我就把它当成传【chuán】说读好啦！但那里面说【shuō】的【de】是中【zhōng】国吗【ma】？我看，它莫【mò】非说的是我们西方人【rén】自己？”
鲍希曼【màn】笑了，他想起中世纪时期，修【xiū】士们【men】一夜一夜【yè】地【dì】编造各种【zhǒng】子【zǐ】虚乌有【yǒu】的【de】故事，为【wéi】的只是【shì】骗“大人”们和他们的情人开心，他【tā】决定也依样编造这么一个故事，好应付古【gǔ】德温喋喋不休的发【fā】问。
“如【rú】果我明年【nián】去一【yī】次【cì】东方，你会推荐我去【qù】长安【ān】转转吗？它离开‘上都’又有多【duō】远？”
鲍希【xī】曼知【zhī】道【dào】，古德温其实对中国历【lì】史一无所【suǒ】知【zhī】，他【tā】并不在【zài】乎【hū】什么真相；再说【shuō】，古德温【wēn】这辈【bèi】子不大可能再【zài】离开欧洲了，他也不可【kě】能理解几【jǐ】万【wàn】海里之外，亚洲腹地里那片寂寥的风景。所以，鲍希曼不打【dǎ】算【suàn】原封不动【dòng】地向这位老兵叙说他的中国见闻。
“这【zhè】一【yī】次我将【jiāng】向【xiàng】你讲述的【de】，并不【bú】是‘上都’或者忽必烈【liè】汗的‘汗八里【lǐ】’，您不知【zhī】道的是【shì】，在【zài】那里，一群学者正围绕着【zhe】它的城【chéng】墙喋喋不休，可即使它的城墙还在，它却是一座从梦想中间失落了的城【chéng】市。”
“我很荣幸可以做您的向导。”
宿命
01
在去往长安之【zhī】前，我【wǒ】务必使您明【míng】白，这是一【yī】座多么不【bú】一样的【de】城市，和所有的欧洲城【chéng】市都不相同【tóng】。在您没有到达之【zhī】前【qián】，不【bú】要急着揣度“它看上去是什么样的【de】”，在您莅临之后，不要专注【zhù】摆弄您的摄影【yǐng】机，否则【zé】，您只【zhī】能绕着它那【nà】光【guāng】滑的城墙皮打转，而永不【bú】可能成【chéng】为一个【gè】窥破秘密的圈里人。
长安是一座巨大的城市，我们若是想要了解它的与众不同【tóng】，这一【yī】点再重要不【bú】过。在【zài】长安城【chéng】建立的时候，它的【de】经营者决计放【fàng】弃【qì】任【rèn】何别出心【xīn】裁的结【jié】构，用所【suǒ】有的精力换取这城市【shì】异乎寻常的尺度，它的城门需要一百万只白蚂蚁并排【pái】才可以堵塞，它的粮仓需要【yào】一千【qiān】年【nián】不间断的供给才可以充实，从它【tā】最角上【shàng】的一个街区走到另一个需要两【liǎng】天时间【jiān】——这样一来，不仅【jǐn】仅可以防治时【shí】间【jiān】对都城很【hěn】差的工程质量的【de】伤害，不仅仅可以激励人们【men】永远辛勤地【dì】劳作，单单人们在【zài】路上【shàng】奔波的麻烦，就足以消磨【mó】他【tā】们【men】脑【nǎo】子里【lǐ】种【zhǒng】种【zhǒng】稀奇古怪【guài】的【de】不安【ān】分想法。
住在这【zhè】样【yàng】一座【zuò】不【bú】仅巨大【dà】，而且自【zì】我相【xiàng】似的城市里，人【rén】们不【bú】习惯问【wèn】，你是【shì】谁？相反，他们会下【xià】意识地想：他是谁——这个问题对我是否重要？没有人真的会【huì】花时间去【qù】揭开这【zhè】个【gè】谜底，因【yīn】为对于他真正熟悉的【de】生活【huó】的一角而言，每个陌生人都是云游者，都【dōu】是缘悭一面的过客【kè】。这个城市只【zhī】有一个真正的常住者，那【nà】就是【shì】它的统治【zhì】者，他会在【zài】想象中的云端里，审视这座城【chéng】市【shì】的地图；对于其它大【dà】多数人，他们到【dào】达的唯一【yī】目的【de】却是为【wéi】了有朝【cháo】一【yī】日能离开，带着更体面的微笑。
对于在那里【lǐ】生活的【de】人，长安【ān】是一座几乎看不见的城市【shì】，人们的生活结在一张灰【huī】黄的【de】数字的网上【shàng】，在节【jiē】点和节点之间，是纵横交织的土垣，土垣的里【lǐ】外是茂【mào】密的【de】四【sì】处蔓延的树【shù】林……每个人的生活都安顿在这样的【de】土垣和【hé】树林里，像一座小小的精致的园林。打马从【cóng】灰尘扑【pū】面的大路上弛过，人【rén】们数不清有多少这【zhè】样的园林，也分辨不清它们之间【jiān】的细微差别，它【tā】们多得【dé】让【ràng】人们只能按【àn】它们【men】的代码【mǎ】来【lái】识别【bié】：
永乐、永宁、永崇、永和、永平、永安、永阳、永嘉、永兴……
在长安，人们生活全部的意义，就是从这些【xiē】代码中【zhōng】的一个【gè】出发去另一个，每【měi】天清晨，日复一【yī】日；白【bái】天，他们【men】在众多陌生【shēng】目光的注视中【zhōng】，满身【shēn】尘土地开始劳作【zuò】，在黄昏夜禁【jìn】前，他们需要【yào】回到出【chū】发【fā】的那一个，在静悄悄的园林中，用【yòng】大海里【lǐ】的一滴水【shuǐ】洗干【gàn】净自己。
这就是尺【chǐ】度的威【wēi】力，尺度比最专制的【de】君王还要粗暴，它【tā】剥夺【duó】了人们仅存【cún】的想象中的自由。名义上，人们都生活【huó】在【zài】长安【ān】，可是没有人敢说他真正了解【jiě】这座城市，一个人即使【shǐ】从生下来那一【yī】天开始，就在长安【ān】的【de】每一条【tiáo】街道【dào】住【zhù】上【shàng】一个月【yuè】，那么他【tā】也要【yào】到八十岁时才能遍【biàn】历这城【chéng】市所有【yǒu】的巷曲，如果他相信，在【zài】长安，一万【wàn】个年【nián】龄相仿【fǎng】的女子中必有一个他最【zuì】钟意的【de】爱人，他要穷尽所有的【de】年轻生【shēng】命，才能在开始变老时吻遍她们每个【gè】人的【de】嘴唇。
仅仅凭【píng】着这一点事实，就使得长安【ān】，一【yī】座【zuò】为千秋万代所设【shè】计的【de】城市的【de】人民放弃了对于【yú】无穷的梦想。
02
“长安有没有什么显而易见的纪念碑？”
长安有一百【bǎi】一十座坊【fāng】里，每座坊里都环绕【rào】着四【sì】四方【fāng】方的坊墙，每个坊里都有差【chà】不【bú】多【duō】一里见方【fāng】，所以又叫做【zuò】“方里”，那时候，只有富人才有【yǒu】健马，一双【shuāng】新鞋子又极为昂贵，一般的人绕着【zhe】坊墙走要花【huā】上【shàng】半个【gè】时辰，为了这个今天看起来微不足【zú】道【dào】的代价，很多【duō】人因此终生足【zú】不出【chū】户。
在这些密【mì】闭的坊【fāng】里【lǐ】之【zhī】间，长安城里也散落【luò】着辉煌的纪念碑【bēi】，大【dà】街上有高【gāo】耸的石【shí】柱【zhù】，宫禁里有巍峨的楼阙，寺院中有庄严的【de】宝【bǎo】塔，可是和这【zhè】城【chéng】市异乎寻常的规模相【xiàng】比，这些点缀都太过微末，太过琐屑了，就好像一个【gè】巨【jù】人【rén】从【cóng】来都顾不上【shàng】看一眼他的大脚趾【zhǐ】头。长安也【yě】是如此，它【tā】的头脑【nǎo】时不时想深入一下它的【de】内心，但因为内【nèi】心太大太广，头脑又天生羸弱没有行【háng】动能力【lì】，所以【yǐ】它只【zhī】能【néng】在内心的四围周游，而迟迟无【wú】法【fǎ】深入，那【nà】匮乏照明的内心由于过久的黑暗，看起来永没有【yǒu】被【bèi】充实的希望。
我劝您【nín】不【bú】妨在想象中造访一下长安的内里。如果您有【yǒu】一把锋【fēng】利的【de】刀子，切开那些个四平八【bā】稳的方【fāng】块，您所看到并不是由里【lǐ】而内【nèi】的渐变，而是互不相干的序列，皮是皮，瓤是瓤，您将会发现【xiàn】一道【dào】奇特的【de】切面：安静规整的表面只【zhī】是幻【huàn】象，皮肤【fū】下【xià】面是斑驳的孔洞。在【zài】各自画地为【wéi】牢的【de】囚笼中，挤满了【le】这样那样不安躁【zào】动【dòng】着的【de】生命【mìng】。
对于【yú】物质的热望或许并不是长【zhǎng】安的人们所独有。但是，在一种妥帖的管制【zhì】下期待着隐约可见的生【shēng】趣，那便是一【yī】种【zhǒng】长安的风景了。要解读【dú】长安【ān】的秘密，最重【chóng】要【yào】的不是它【tā】的大【dà】字天书，也不是它见风便【biàn】死的秘密【mì】，而是各种僭越的可能，是撬【qiào】开门缝，窥视门里秘密的乐趣，那乐趣宛如乱伦强【qiáng】暴【bào】之【zhī】于【yú】正【zhèng】常【cháng】婚【hūn】姻，有【yǒu】一种【zhǒng】异【yì】样的诱惑。
从【cóng】高空看下去【qù】，在【zài】长安居住的人们秩序【xù】森严，这城市像一面结【jié】冰的湖水泛【fàn】不起一丝涟漪【yī】。但是【shì】，在微小的肌理上，您【nín】可以看【kàn】得到像土拔【bá】鼠一样辛苦的人群，不【bú】管他们是【shì】金字【zì】塔最【zuì】顶【dǐng】端【duān】的贵族，还是【shì】贫民【mín】窟最【zuì】底【dǐ】层的贱【jiàn】民，他们各自住在各自的【de】孔洞之中，日夜挖掘着各【gè】自的生活，区【qū】别不过是【shì】前者高【gāo】敞，后【hòu】者逼匝，久【jiǔ】而久之，不是他们淘空了【le】所有的意义，便是意义淘空了他【tā】们，被打穿【chuān】的空洞像瘟【wēn】疫一样，向着千百个互相矛盾的方向蔓延。
这城市的祸乱最终归结于四种身份模糊的人。
在皇【huáng】城【chéng】的偏【piān】门【mén】，人们【men】时常可以看见宦官出入，脸上带着诡【guǐ】谲【jué】如一的笑容，他们和寺庙里的僧【sēng】尼一样，都是【shì】些性别【bié】可疑【yí】的【de】人，他们知悉每一具【jù】尊贵身体的命门。通过私下【xià】里变卖偷窃来的【de】珍宝古玩，或是交易【yì】政治流言，他们又是使【shǐ】得那【nà】不容置疑的意义一【yī】点【diǎn】点流【liú】失的人。
恶少，今天北京的人们管【guǎn】他们【men】叫做“胡同串子”。他【tā】们是些【xiē】不安于自己处所【suǒ】的混混，这【zhè】些恶【è】少的兴【xìng】趣【qù】超乎自【zì】己的土垣之外，渗透于各种孔洞的缝隙中【zhōng】，正是他们【men】，这些【xiē】居无定所的流亡【wáng】者，泄漏了墙【qiáng】与【yǔ】墙之间的秘密。
拾【shí】粪【fèn】人通【tōng】常被【bèi】看成这社会里最下贱的职业者【zhě】，可是唯有如此，在别人捏起鼻子【zǐ】来【lái】转过身【shēn】去的时候，他们才可以自如地出入于每一座门庭，他们【men】的营生【shēng】永远直通每一间【jiān】卧室，平时随处【chù】皆是的【de】繁文【wén】缛节，在【zài】他【tā】们那里都失去了作用，他【tā】们【men】因此通晓【xiǎo】这城市里一切的暗门和秘【mì】道。
最精明的【de】商人常聚【jù】集在城门外【wài】的【de】关厢处，在那【nà】里他们不用交【jiāo】税，却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【lǐ】获【huò】得最【zuì】大的利润【rùn】和【hé】最广泛【fàn】的关心，最可怕的【de】是，他们【men】懂得怎【zěn】样和数字打交道【dào】，这样，除了搬弄是非【fēi】之外【wài】，他们也就掌握【wò】了这【zhè】座【zuò】城【chéng】市最核心的秘密：怎样锻【duàn】造出【chū】一个威慑人心的、看不见的结构。依托于这种结构的生活【huó】，未来的人们叫做数字化生存。
03
“听起来是非常有趣的故【gù】事，恩斯特【tè】，只是这样的【de】探究太花费时间了，我甚至还不知【zhī】道怎么【me】进入这【zhè】座没有入口的【de】城市！我可【kě】不可以用克虏伯大【dà】炮将这城【chéng】市【shì】炸开【kāi】？在象花一样绽放开【kāi】来的废墟里【lǐ】面，我会不会发现波斯地【dì】毯和萨【sà】珊式样【yàng】的金【jīn】杯？”
——那【nà】样就没有意【yì】思了，弗雷德【dé】里克先生。其实大【dà】炮和火药一点都用不上，因为长安是一座很容易被【bèi】攻破的城市，另外一【yī】个【gè】粗暴而【ér】短命的五【wǔ】代皇【huáng】帝，中国古代最伟【wěi】大【dà】城市长安的终结者，就【jiù】是【shì】从里面攻陷这座【zuò】辉煌都市的【de】，按照中世【shì】纪欧洲【zhōu】人的【de】想法，当人力【lì】有限的时候，一座堡垒应该修得越狭小越【yuè】便【biàn】于防守才对【duì】，但长安【ān】庞大【dà】无比的外郭墙绵延数十里，却不【bú】纯【chún】然是为了军事防御的需要。
它为的是【shì】支【zhī】撑起【qǐ】一个巨大的结构。对许【xǔ】多长安人来说，这个巨大的【de】结构是一颗完整的【de】“心印”，这颗心印哪怕开一【yī】个小小的口子，也【yě】会立【lì】刻丧【sàng】失所有的价值，那就【jiù】是人们所说的“破”。“国破山河【hé】在”，一座已经被攻破【pò】的城池，哪【nǎ】怕它的【de】物【wù】理形态还基【jī】本完【wán】整，在中国【guó】人那里也已经毫无价值，一座【zuò】破城只【zhī】有【yǒu】还【hái】给创生它【tā】的风景——在中【zhōng】国词【cí】典里面，“墟”和“城”的写法只有细微的【de】不同。
没【méi】有人知道长安【ān】究【jiū】竟是【shì】如何起【qǐ】源的。这座城市号称十个月【yuè】就已经建【jiàn】成，这在西方【fāng】人【rén】看来是很惊人的速度。但在这十个月【yuè】内他们都做了些什么呢【ne】？
据说，大【dà】兴长安城原【yuán】不过是【shì】一个小小的村子，这个村【cūn】子【zǐ】叫做大兴村【cūn】，后世谀【yú】媚的史家管它叫“杨兴【xìng】村【cūn】”（杨隋）或“唐兴村【cūn】”（李【lǐ】唐），村前有一【yī】株巨大的、地标【biāo】般的【de】老槐树，树上日影【yǐng】流【liú】转，树下绿荫如【rú】水，夏日黄昏时分，穑夫【fū】野【yě】老就常在树【shù】荫下厮混嬉耍，这时候【hòu】，出现【xiàn】了一位异人叫【jiào】做枨公的【de】，打断了碌碌群氓们的游戏：
“天子座位，何故坐此？”
不管【guǎn】那是否又只【zhī】是中国历史【shǐ】学【xué】家【jiā】的【de】杜撰，意义的产生需要这样一【yī】个被附会的时刻和地点【diǎn】，最【zuì】空虚【xū】、最不【bú】着边际的郊野【yě】的逻辑翻转过来，便成就了【le】中国历史上【shàng】最伟大的都会，大兴村【cūn】就是【shì】大兴长安城的肇始【shǐ】之地。在大兴村的【de】原址上，建起了巍峨的大兴【xìng】宫，以此为基准，圈【quān】墙、给地，大兴城【chéng】似【sì】乎【hū】是【shì】一夜间拔地而起，大兴宫前【qián】还是【shì】那棵默默【mò】无言的老槐树。
最初的筑城者是大兴村的【de】庄稼人，他【tā】们的活【huó】儿简单又【yòu】利【lì】索，他们只是在田间土垄上开出一条大道，一条【tiáo】白净【jìng】的，无比【bǐ】宽阔的，几乎寸草不生的灰尘大道，道【dào】中间，是一条窄窄的沙【shā】堤，只有皇帝和【hé】高官才有资格在上面行走；然后【hòu】，那些庄稼人【rén】在大道旁开出【chū】深深的【de】排水沟。他们用平整【zhěng】土【tǔ】地挖出的，仔【zǎi】细【xì】筛过【guò】的土砌成高【gāo】仅过头【tóu】的坊墙，不【bú】高不【bú】低，正【zhèng】好将将遮挡住不【bú】怀好意的眼神，最【zuì】后他【tā】们在坊墙上刷上干净的白石灰【huī】。
就在一【yī】夜间，干净的白墙们奇迹般地拔地而起，绵延向大兴城的没一个角落【luò】，像是【shì】一个自我复制的【de】梦【mèng】境，最初的大兴村已【yǐ】经【jīng】丢失【shī】在这【zhè】梦境【jìng】的深处。这【zhè】一夜之间建起的白【bái】墙吸引了四面八方【fāng】的过客，一座【zuò】伟大的城市诞生了……求【qiú】取功【gōng】名的【de】人们【men】，走方郎【láng】中【zhōng】，商人【rén】，火【huǒ】爆脾气的胡人雇佣兵和云游僧，他们全都选择留下来，心甘情愿地做这城市的囚徒。依照他固有【yǒu】的爱好，走【zǒu】方郎【láng】中正【zhèng】要在【zài】墙上贴上自己狗皮膏药的广告，就被守【shǒu】卫京师【shī】的金吾【wú】严厉制【zhì】止【zhǐ】了。
——只要有这【zhè】面白墙还【hái】保持【chí】着它的素朴，它就会【huì】永【yǒng】远吸【xī】引着【zhe】好奇的、想【xiǎng】要窥伺墙里的目光。那【nà】一道道与田野景色【sè】如此【cǐ】不同的【de】洁净的白壁，使【shǐ】长安的【de】居【jū】民们【men】感觉自己正在建设的，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城【chéng】市；虽【suī】然他们永【yǒng】远【yuǎn】不知道【dào】，一【yī】墙【qiáng】之隔的田野里是否还是那般【bān】单调【diào】的景色，但对于想象中【zhōng】墙后的艳羡，却总【zǒng】撩拨起他们在墙上涂写姓名的冲动。吸着鼻涕的小流【liú】氓【máng】们不断转移【yí】守街金吾的注【zhù】意，好把他们的【de】脏手印按在【zài】墙上【shàng】，那一刻，做些零碎买【mǎi】卖的小商人在不远处逡巡，伺机向所有的人【rén】兜售他【tā】们的货品：那些成分【fèn】不明的黑腻梨膏糖。
白墙却总要【yào】频繁【fán】地刷洗【xǐ】。天知道，只【zhī】要有一个月【yuè】无人照管，野草就会吞没这【zhè】座城市，青苔和狗【gǒu】屎就会涂上【shàng】仓卒砌就的汉白【bái】玉台阶【jiē】。如何向人们解释，这【zhè】座浮【fú】皮潦草地建立的城市其实只是一个巨大【dà】的空壳？这并不重要，因为热烘烘【hōng】的【de】生活很快就会充满它，像一个【gè】蒸蒸【zhēng】日上的气球【qiú】。
问题是，如何千【qiān】秋万代【dài】把【bǎ】这座城市维持下去？如何一【yī】直都能【néng】调出新鲜【xiān】的，冒着【zhe】晶莹的热气【qì】泡的白石灰？
鲍希曼说服他的朋友继续听【tīng】下【xià】去，纵使这急性子的人还没有【yǒu】“看”到任【rèn】何足【zú】以吸引他【tā】的东【dōng】西，长安的【de】故事还完全没【méi】有展开呢。
质料
01
今【jīn】天我将向您讲述的，并不是如何进入【rù】长安这座【zuò】城市，如果您被【bèi】它的生活所吸引，您其实【shí】早已经身处这座城市中了【le】。是的，观光客才东张西望地拍摄下他们感【gǎn】兴趣【qù】的一切【qiē】，而在更【gèng】长远的生活【huó】里，这【zhè】城市有买不走【zǒu】的【de】自己的气味，有【yǒu】琐细但【dàn】弥漫四处的观【guān】望【wàng】世界的方式。
——哪怕这种观望甚至需要你暂时闭上眼睛。
土是长【zhǎng】安最寻常可见【jiàn】的物事。风暴【bào】里【lǐ】扑面【miàn】而来的一阵灰黄的烟雾 …… 常会【huì】使你艰于【yú】呼吸，无以视【shì】物，不【bú】知又过了多久，人【rén】们才能从【cóng】烟雾中分【fèn】辨出那遥【yáo】远“地平线”的位置，但那【nà】水平线【xiàn】并【bìng】不是地平【píng】和天幕的交【jiāo】界，而是他们面前最近的一堵土垣的上缘。
土黄【huáng】色的街衢，土灰色的天空，沙【shā】暴过后那不【bú】是今天的北【běi】京，那是一千二【èr】、三百年【nián】之前的长安。绿树间【jiān】转【zhuǎn】头便是尘土的【de】世界，灰扑【pū】扑的屋瓦的【de】海洋。
你知道中国人常【cháng】常用“黄尘”或是【shì】“红【hóng】尘”形【xíng】容世界，人【rén】生命运的枯【kū】荣，从【cóng】破污鄙陋的草舍，到【dào】金壁辉煌【huáng】的宫殿，多半【bàn】还和土密不可分【fèn】。纵然木构是一种简易的自【zì】承【chéng】重体系，北方【fāng】的房屋多半还是需要【yào】土坯墙的遮蔽，一来帮助荷载，二来【lái】可【kě】以【yǐ】防风，长安也不例外——即【jí】便是【shì】这座【zuò】伟大的城【chéng】市，它的最高【gāo】统治者，也【yě】不过是坐在【zài】土台上细土夯【bèn】成的墙壁后面，只【zhī】是【shì】多些螭首、鸱尾、悬鱼、搏风之属。在【zài】古代的【de】文学作品里，经常会提到【dào】“椒房【fáng】殿”，汉朝以来便是【shì】最【zuì】糜烂帝王生活的标杆，那也不【bú】过是【shì】涂墙的湿泥里掺和了某种类【lèi】似花【huā】椒的香料【liào】。
是土便【biàn】免不了脏，只有来自【zì】名山的土，又用网眼很细的网密密筛过，经过【guò】烈【liè】火烧【shāo】锻【duàn】，后果才有所【suǒ】不同【tóng】，极致便是长安独树一帜的秘【mì】色瓷【cí】器【qì】，晶【jīng】莹洁净宛如明月春水，但这些【xiē】瓷、陶、砖、瓦最终难免被打【dǎ】碎——与缔【dì】造它们【men】的权【quán】力一【yī】起，它们难【nán】免成为和脏土混在一【yī】起的垃圾，既不复美丽【lì】，也不【bú】能回转原形，又是几亿年的光阴，才能让【ràng】它们解脱于物质轮回的洪流。
下雨【yǔ】的时【shí】候，一切【qiē】的土便成【chéng】了泥。在三月小雨【yǔ】的【de】时候【hòu】，黑色的春泥【ní】从嫩草的缝隙里【lǐ】泛起，依然【rán】是道【dào】不错的【de】风景，小心行路的旅人们常怀【huái】有【yǒu】被【bèi】玷污了【le】的【de】不幸，所有的男人都忙不迭地挽【wǎn】起新做的袍子，骑马的人高高地把脚悬在金【jīn】障泥【ní】上；然而当【dāng】暴雨【yǔ】在【zài】大道上形成了山洪【hóng】，困顿于泥中的人们衣容全污，久而久【jiǔ】之，便忘记了羞耻，不再觉得脏了。
在远离大【dà】海的大陆的心脏，长安【ān】是一个尘土的【de】世界：“京洛多风尘，素【sù】衣化为缁”，尘和泥是【shì】它【tā】的不幸【xìng】，似乎【hū】也【yě】是全部的光荣。
乍看上去，花是一种和土截【jié】然相反的东西。在长安滔天的泥【ní】尘中，花【huā】是少【shǎo】数【shù】不会被【bèi】玷污的东西之一，在暗色【sè】的世界里，它【tā】鼓舞起各种【zhǒng】对于生活的明【míng】媚的【de】臆想。长安人用嫩柳【liǔ】枝刷【shuā】牙，用白檀油清洁【jié】身体【tǐ】，用【yòng】九月初霜的露水【shuǐ】，沏芙蓉花瓣入类银似雪【xuě】的邢【xíng】瓷【cí】，不【bú】羡黄金罍，不羡白玉杯，花【huā】是尘的反面，是庶【shù】民的【de】理【lǐ】想。
那【nà】只【zhī】是一种幻觉【jiào】。在长安，花【huā】和尘其实是【shì】同一【yī】样东西，它们【men】都【dōu】没有量数，因此它【tā】们是【shì】无【wú】处不【bú】在的，因此【cǐ】，每一捧泥土【tǔ】，每一片花瓣【bàn】和整个城市一样意义非【fēi】凡；它们不【bú】是【shì】一片遥远的风景，而【ér】是【shì】致密的包裹着肉体的锦缎【duàn】，这柔软的织物使得固体的世【shì】界变得捉摸【mō】不定，使得坚硬如铁的命运有了缥缈的转机——那【nà】出路不在清洁或龌龊的【de】世界的【de】夹缝里【lǐ】，而在于土和尘【chén】无【wú】止【zhǐ】境的彼此幻想中。
02
而【ér】金石玉不一样。它们都不是寻常【cháng】物，也不会被轻易打碎，打碎【suì】了也不会脏。一方面，它们【men】不朽，自来不【bú】属于这个尘土的天地；另一方面，它【tā】们又不纯然是【shì】无情世界的一部分，它们成了沟通肉体和无情【qíng】世界的信使。您今【jīn】天看到的唐朝的摆设，在【zài】大英博物馆或是 Kunstgewerbemuseum（手工艺博物馆）明亮【liàng】的【de】灯【dēng】光下，那【nà】些人【rén】们不明所以的花纹【wén】，看起来无非是惑乱【luàn】耳【ěr】目【mù】的【de】装饰。可是【shì】暗夜【yè】下的锦被【bèi】中，这些小物件都曾带【dài】着把【bǎ】玩者的【de】体【tǐ】温。它们与【yǔ】其【qí】说是用【yòng】眼睛看到，不如是【shì】用【yòng】身体察【chá】觉。
在【zài】任何文明之中，黄金都是【shì】一种贵金属，可是【shì】中国【guó】人用黄金做成【chéng】的【de】盒【hé】子盛放玉、石。“奇石”总是【shì】和“云根”连在一起，因为它们同从自然【rán】的秩序【xù】里升起，它们源于那些【xiē】曲回的有【yǒu】机形体【tǐ】，撩拨起【qǐ】对于活物的欲【yù】望，却又超越【yuè】了终会衰【shuāi】老【lǎo】的有生命的形体，崔惠【huì】童呼【hū】锦石为 “贞女【nǚ】”，白香山【shān】口中亲【qīn】昵的“涌【yǒng】云”，都在暗示着石头和性【xìng】的关联，可是对【duì】石头的痴【chī】迷远远不止肉体的眷慕【mù】，它【tā】们排列【liè】在暮【mù】色中迷【mí】茫的【de】白【bái】沙里，使眼睛失落，像是浩瀚无边的大海中的【de】孤岛，又像是即将喷涌而出的大陆。
长【zhǎng】安人为这些【xiē】多【duō】孔窍，而又不【bú】透明的东【dōng】西着迷，随便从一个角度，他们每【měi】天都会发【fā】现石头【tóu】们新的姿【zī】态，这些姿【zī】态【tài】似乎又永远不会穷尽【jìn】，观者的手指可【kě】以跟随石头【tóu】表面的【de】起【qǐ】伏而【ér】律动，那【nà】些不可【kě】见【jiàn】处的转【zhuǎn】折，却排除所有肉体的官感，只【zhī】依赖内心深处【chù】的感触——他们想象自己是一只蚂蚁，那么石头就是【shì】整个的世界。一面，他们在这没有始【shǐ】终的【de】世界的【de】孔洞“里面”穿行着；这【zhè】同时，却有另【lìng】外一双眼【yǎn】睛也在从“外面【miàn】”关切【qiē】地望着。他们知道，那也不过是【shì】自己。在这种双重性的注视里面【miàn】，没有内也没有外，没有绝对的穷途与去路，也没【méi】有大和【hé】小【xiǎo】，他们沐【mù】浴在半明半【bàn】昧的光线中，离【lí】温软的玉所【suǒ】代表的不【bú】朽【xiǔ】，只有半步之遥。
在长安的【de】想象中，终年积满冰雪的昆【kūn】仑山是世界的门枢，它集中【zhōng】了所有这三【sān】种【zhǒng】东西：金、石、玉，还有下面我们要提【tí】到的【de】透明的水精，云【yún】雾缭绕中，昆【kūn】仑【lún】山有【yǒu】着一扇黄金的门，棱嶒【zhēng】的山石下面，有曲回【huí】的【de】门径通往这【zhè】山的【de】腹地，它的整个儿就是一颗玉，玉【yù】有一颗传说【shuō】中晶莹澄澈，又永远看不见的心。传【chuán】说中，昆仑山的腹【fù】地并不【bú】是【shì】游仙者【zhě】臆想中【zhōng】的一个桃源天【tiān】地，可【kě】以装得【dé】下整个世界，相反【fǎn】，它是一段绝不断【duàn】续，却【què】也没有始终【zhōng】的道路，那里的台阶直通【tōng】向造物者的【de】门庭。
建立了安西、北庭都护府的【de】，空【kōng】前【qián】进取的唐朝人【rén】已经【jīng】到达了【le】这【zhè】座山的脚下，可他【tā】们【men】没【méi】有勇气进入【rù】它神秘的空【kōng】气稀薄【báo】的谷地。或者说，他们更愿意【yì】在长安幽暗的卧室中享受想象的仙境。他【tā】们把金香炉做成一【yī】座山【shān】的模样，把玉做成种种亲近身体的曲折形状，把石山【shān】架【jià】设在【zài】夏日多雾【wù】气的水池上，这【zhè】时【shí】候他们的肉体便【biàn】随想象扶摇【yáo】直【zhí】上了，反倒是灵【líng】魂沉入了水底，躯壳贴【tiē】伏【fú】着随风起伏的波澜。
03
中国人从来都【dōu】没能学【xué】会【huì】制作【zuò】玻璃一类的透【tòu】明材【cái】料，所以【yǐ】水精成了【le】让【ràng】他们痴迷的物事，一种【zhǒng】纯粹的舶来品。有一次在长安【ān】西市，有人用五十个金【jīn】币，向来自粟特【tè】的胡商购买了【le】廉【lián】价的“水精”，天【tiān】哪，那不过【guò】是红海边沙地上天然形【xíng】成的玻璃珠子而已。
在阿拉伯（天方），水精用来制【zhì】成透明鸟笼，饲【sì】养一种不怕暑【shǔ】热的【de】“却火雀”，进贡给喜欢奇怪物事的的唐朝皇帝。然而皇帝给了水【shuǐ】精意想不到的【de】用【yòng】途：在太【tài】极【jí】门的门楼上【shàng】，悬挂着一幅巨大【dà】的水精【jīng】帘【lián】子，它【tā】用银丝穿起的无数【shù】水精珠串制成，逆着太阳【yáng】，在【zài】檐【yán】影【yǐng】下反射着不太引人注目的微光；急着办【bàn】事的【de】大臣【chén】在得到皇【huáng】帝的特许后，匆忙【máng】赶【gǎn】上阶去，不【bú】意却迎头撞上这【zhè】面透明的【de】水精帘【lián】子，根根冰冷的珠串长蛇般蓦【mò】地滑上脸【liǎn】面，又一瞬间飞【fēi】散在他们身后的空中，这【zhè】一回它们【men】迎【yíng】着光线【xiàn】，像【xiàng】是许多细【xì】小的【de】流【liú】星在白昼的日影中【zhōng】飞驰而过，寻常人【rén】都会吓得魂飞魄散，这唐突的【de】一幕，却会惹得在高处看【kàn】热闹的妃子们【men】哈哈【hā】大笑。
普林尼【ní】说【shuō】，水精是【shì】石化的水，唐朝【cháo】人则以为它是【shì】冰英【yīng】，凝露，月【yuè】光——岂止如此，在长安，水【shuǐ】精可以是凝冻的雨，是初秋【qiū】的霜华，是历千【qiān】载不融的【de】终南积雪，但也【yě】可【kě】以是一间完全向【xiàng】世界敞开的旷野里【lǐ】的房子【zǐ】，但这样的东西在长安并不存在。
在长安【ān】，透明是一种在人间世所匮乏的品质，从水精的一侧望去，它是【shì】完【wán】全【quán】透明的【de】，透【tòu】明到【dào】几乎化为无的程度，可是，当触手【shǒu】抚摸时，水精却占【zhàn】据了【le】实在的、坚【jiān】硬的体【tǐ】积【jī】，在【zài】这里，透明意味着【zhe】一种不可以【yǐ】到【dào】达的深度【dù】，象目光一般深邃，但【dàn】它却有明【míng】确的向度，不像水【shuǐ】一【yī】般可以随意进入，变换方向——这种【zhǒng】品质让【ràng】唐朝人捉【zhuō】摸不【bú】透，因为在【zài】他们的生活中【zhōng】，隐隐约约的暧【ài】昧是当【dāng】然的状况，是万物万事【shì】皆有可能，而透明意味着空，真正的寂灭是无法【fǎ】再流【liú】动的。
深蓝色的晚空中悬挂着长安的夜【yè】月，静默【mò】的黑暗中，银丝【sī】穿起的水【shuǐ】精珠【zhū】串几乎不【bú】容易察觉，只【zhī】有微风吹来的那一【yī】刻，人们才发【fā】现空【kōng】中其实有物，除了【le】这些荧荧有光的珠串，还有被月【yuè】光擦亮的灰【huī】尘，在【zài】汗【hàn】漫无边的太空中飞舞。
那是有限中【zhōng】的人们接往无限的【de】时刻，无【wú】可【kě】遮蔽无可逃遁的方向，可望之【zhī】欲往之而知其【qí】不可【kě】往【wǎng】的神伤……这凝神的一瞬间才见【jiàn】出无可挽回的【de】意义，在【zài】长【zhǎng】安【ān】，透明其实是最不【bú】透明的东西【xī】。
……
编辑丨十三
图片来自《长安十二时辰》剧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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